江景然抱着头,缓缓跪倒在念念面前。
他看着女儿那张挂满泪痕,酷似我的小脸,看着她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身体。
录音里的每一句话,都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。
“妈妈把眼睛,借给爸爸了……”
“爸爸是好人,他只是生病了……”
“忘了苏清禾吧,找一个爱你的妻子……”
“照顾好她……”
他想起来了。
所有的一切,都想起来了。
五年前,他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,主治医生告诉他,捐献者是一位匿名的善心人士。
他从来没有怀疑过。
他恨我入骨,又怎么会把那个“高尚的捐赠者”,和我这个“为了钱抛夫弃子”的烂人联系在一起?
他想起我第一次抱着病重的念念去找他。
我求他借钱,他说:“拿去买棺材,滚。”
他想起我第二次在大雨里拦住他的车。
我求他救救高烧的女儿,他说:“拿野种来要挟我?让她死。”
他想起在幼儿园,他指着自己的眼睛,告诉念念:“这双眼睛,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,你那个满嘴谎话的妈,不配提。”
他想起念念固执地睡在地板上,说:“妈妈看不见门,会撞到头。”
他想起念念把汤吹得温凉,递到他嘴边,说:“不烫。”
一桩桩,一件件。
我用死亡谱写的真相,被血淋淋地撕开,呈现在他面前。
“啊——!”
他发出一声嘶吼,双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。
“我做了什么……”
“苏清禾……我他妈都做了什么!”
他抬起手,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。
清脆的巴掌声,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。
念念被他吓坏了。
她小小的身体抖了一下,却还是伸出小手,怯生生地碰了碰他正在流血的眼睛。
“爸爸……不哭……”
“念念不哭……”
这一声“爸爸”,彻底击溃了江景然最后一道防线。
他猛地将念念紧紧搂进怀里,这个五年里流血不流泪的男人,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。
“对不起……念念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“是爸爸不好……是爸爸混蛋……”
“爸爸该死……爸爸该死啊!”
他抱着女儿,在冰冷的地板上,哭得撕心裂肺。
那些年压抑的思念,悔恨,痛苦,在这一刻尽数爆发。
他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,在黑暗里哀嚎。
我站在他们身边,心如刀割。
江景然,别这样。
这不是你的错。
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,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。